“你说那是个金色头发的女孩，皮肤很白？”源绫乃拍了拍手中的文件，“问题大了啊茜茜，你确定没有环节出了问题？任务报告上描述的货物是，”她看着文件，慢慢地读出来：“目标外形为幼年期人类少女，亚麻色卷发，多处外伤。辐射强度超过米勒计数器最大读数，无法测定崩坏能辐射强度，根据对崩坏兽第十三号接敌对策处理后封装。”
“百分百比源姐你还柔顺的金色头发。”洛克茜点头，“而且报告中描述的多处外伤也看不到，只有黑曜石枪造成的穿刺伤口。负责货物交接和运送的是你们欸，路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酒窖的梯子旁，卡莲和源绫乃面面相觑，“没什么异常呀……箱子上有俄罗斯分部的密封条，我还检查过箱缝的里特印记，完好无损，刚才是印记第一次被打开。”卡莲说。
1801年天命物理学家里特发现在日光光谱的紫端外侧一段能够使含有溴化银的照相底片感光，发现了紫外线的存在，进而制作出只有在特定频率紫外线下发出荧光的荧光剂。这种荧光剂被天命广泛用于密封确认、传递秘密信息等用途。
“我这边的环节也没有异常……”洛克茜有点为难。
源绫乃一挥手：“茜茜，你回去继续监视手术，确保医生们的安全。小卡莲你去给家主们汇报情况，我在这里看着。”
“我爸在那……”卡莲露出求助的目光。
“快去！难得你爸从修道院出来，下次再看见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就算是家人，感情也是需要经营的！”源绫乃的口气不容置疑。其实比起此刻酒窖里那场手术，她更担心的是卡莲此刻的状态。往常开朗、坚强而骄傲的卡莲，众多天命骑士的偶像，自从见到弗朗西斯后就一直在出神，望着其他方向发呆。源绫乃不知道她和父亲以前发生了什么，也没去问，她知道卡莲这时需要有人推一把。
其实她心里还住着那个缺爱的小女孩。
“去吧卡莲，多和你爸聊聊，勇敢点。”源绫乃摸摸卡莲的头，其实卡莲还比她高一点，“结束以后一起去吃你最喜欢的stargazypie.”
“好的源姐。”习惯了源绫乃虎摸的卡莲理了理头发，慢慢地起身。
“茜茜，酒窖那边看紧一点。”等卡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源绫乃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我总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来自中国的滇红被烹煮得香气四溢的时候，又加了熏制佛手柑。
弗朗西斯·卡斯兰娜坐在利兹城堡主楼的会客室里，享受着这份地道的伯爵茶，望着窗外的雨流。
暗金色的留声机里播放着德沃夏克的钢琴曲，戴安娜勋爵慢悠悠地吃着抹了覆盆子酱的太妃糖布丁，诺贝尔伯爵则在椅子中闭目养神。三人已经沉默很久了，房间里满是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噼啪声。
“真是老了，如果我还年轻，在那里指挥全场的一定是我。”诺贝尔伯爵闭着眼睛，悠悠地说。
“年轻时也轮不到你，秘书缩在二线就好。”戴安娜满面笑容，却是挖苦的语气。
“没有我指挥，你这莽妇肯定会把事情搞砸！也不知道每次是谁帮你擦屁股。”诺贝尔不客气地回嘴。
他们在一起已经并肩作战太久了，久到从久到甚至知道对方会怎么反驳自己，这样轻飘飘的拌嘴已经是家常便饭。诺贝尔其实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安静的会客室只能听到雨声，让人发慌。
“抱歉，两位长老。”弗朗西斯放下茶杯，“刚才一直在想卡莲的事。”
“你女儿可真行，弗朗西斯。”戴安娜露出慈祥的笑容，“她眼睛里的自信真是鼓舞人心，真让人怀念年轻的时候啊。”
“我倒是觉得她说的新时代有意思。”诺贝尔睁开眼睛，“她说的对，现在是科学的时代了，也许我们可以用科学来终结崩坏，一次性地解决这场战争。”
“大规模的崩坏有多久没有发生了，五百年？”戴安娜细细地咀嚼着布丁，“自那场瘟疫过后，‘崩坏意志’似乎消停了，这几百年除了零星的崩坏兽出没和几次小规模的瘟疫，大规模的崩坏近乎绝迹。”
“时刻保持警惕，作为天命的代行者，一时的疏忽可能会酿成大错。”弗朗西斯说，“平静只是表面，我们已经松弛太久了。一旦有大规模崩坏发生，包括我们在内，人类可能面临着大麻烦。”
“怕什么，我们现在有高爆火药和后膛填装的大炮，如果还有大型崩坏兽出现，他的结局只会是变成……一地碎片。”诺贝尔说，“我们还有青霉素和肾上腺素，瘟疫以后天命吸纳了众多化学家和医生进入组织，他们的研究会给我们对抗瘟疫的强力手段。”
“荒郊野岭还好，如果大型崩坏兽出现在居住区，你准备怎么向当地民众解释？我们用重炮解决了一群未知生物？现在是科学的时代了，电波会把新闻在第一时间传递到欧洲每个角落，到时候不光是欧洲，美洲、极东、大洋洲的每个国家、每个组织都会试图弄清这些大东西是什么，崩坏兽的尸体会被他们解剖、研究，他们也许会掌握崩坏能的使用。”戴安娜的声音低了下去，“想想吧，那将是个多么可怕的世界，强大的力量被普通人所掌握、滥用，稳定的体制、经济将不复存在……”
弗朗西斯苦笑：“在普鲁士王国的时代我们只需要给目击的人一点钱，再挖个坑把尸体埋起来就能解决问题。现在善后越来越麻烦。”
“你觉得崩坏能不被滥用就天下太平？皇帝的意思越来越明显，他上周给我的信里还向我征询战时税收方案，希望阿波卡利斯家族对筹款做一些‘微小的工作’。”诺贝尔苦笑，“是战征筹款。”
“这么大的事麻烦你下次在周常通信里提一下。”戴安娜翻白眼。
“我们得确认伟大的德意志皇帝的脑袋没有被崩坏意志占据。一旦他发起战征，毫无疑问是欧洲的又一次崩坏级浩劫。”弗朗西斯说，“诺贝尔伯爵，还请用你在皇室和德国金融业中的影响力，尽量降低战争发生的可能性。”
“放心，我的人已经在内阁中投出了反对票。”诺贝尔点头。
三人又沉默下来。雨越来越大，水滴砸在窗户上发出爆响，煤油灯的气苗忽明忽暗，三人的背影在地上不安地扭动。
“弗朗西斯，往常你一直呆在格拉斯顿伯里研究那个破玩意，这次不远千里过来，只想为了亲自确认远东的货物？”诺贝尔突然说。
“诺贝尔伯爵您果然很敏锐。”弗朗西斯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其实只是听说卡莲会在这里执行任务，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就顺路来看看。”
戴安娜勋爵没好气：“这么喜欢女儿，就别老窝在修道院啊，你们的父女关系我看着都难受。”
“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我得对人类的未来负责。”弗朗西斯的目光黯淡下来，“希望之后有机会再向她解释吧。”
“那个研究这么重要？你有多久没见过女儿了，快两年了吧？”诺贝尔也皱眉。诺贝尔其实是著名的女儿控，他女儿亚斯明卡的崩坏能适应性十分优秀，可是诺贝尔并没有按照传统让她继承家族的衣钵，她甚至不知道崩坏的存在。诺贝尔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将崩坏和天命完全隔离出她的生活，这对于天命三大家族的长女来说颇为不易。
“研究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部分。”弗朗西斯的目光转向茶几，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小盒子，三寸见方，用结实的花岗岩切割而成，四周蚀刻着复杂的花纹，正面是黑色的天命标志。
“主教亲启？这是什么？”诺贝尔压低了声音。
“圣血。”弗朗西斯低声说。
一道贯穿天空的枝形闪电一闪而过，惨白的蓝光照亮了他们的背影。
诺贝尔难掩震惊：“是那个……‘圣血’么？”
“如假包换。”弗朗西斯点头。
诺贝尔和戴安娜对视了一眼，三位家主不约而同地身体前倾，把他们之间秘密至极的谈话包裹起来。
长时间的密谈之后，三个人都带着粗重的喘息，恢复了摊在椅子中的坐姿，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主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最后是诺贝尔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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